出游过日子(五)《莱蒙湖赞》:重汽·莱蒙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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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红岩上红梅开……”――《红梅赞》,这红梅的赞歌被殷秀梅唱得美得多年不能忘,为表达对莱蒙湖的情怀就只想着用“赞歌”这题目。 围湖,有许多城市,不算大。 最先落脚的一处,是这湖的最美处,所以从来都爱这个湖。

最后又选了日内瓦做了生活的地方。莱蒙湖也叫“日内瓦湖”。这湖就在我的生活里了,也不能不爱了。

读书,打工,没有恋爱的日子,突发奇念,九月底了,大早七点钟的时光决定去湖岸游水。水鸟和天鹅都还在犹豫是起床还是睡觉,而湖里竟已有两三个人影在摆摆运动的姿势。画面静止了般,湖面飘着淡淡的雾气,像是浮云,很温暖的样子。可入水后却知已是十月的开端了,玩笑不得。将自己深深埋入水中,透明中看小鱼儿的快乐,只能坚持几分钟,被逼上岸,迎接不解的目光。这清晨中的湖面却永远地留在了脑海里。

湖岸树影,中心岛上总有人闲坐着,穿过那座桥,似穿过了一页生活。据儒乐・凡尔纳的想象,日内瓦当年最好的钟表大师佐奇瑞就住在这儿的。如今一幢房子都没有了,只立了座卢梭的雕像。卢梭在这儿没有什么说服力,他一生流亡着,没在日内瓦住过几时。

踏着湖岸的阳光一路溜走,想溜出这个世界,能吗?想试试,也试了。

入初春时湖水还偏向深蓝,也许是气温还较低造成的。让人误以为深得不见底,其实不然,走近可以见底,因为太清洁,看得见水底的水草。

一日偶与一个女人交谈,她沿湖边步行,穿过市中心的白山桥,用一个半小时。我说路不太长,她说很好,如果无事可做,便做这事。所以,当你无事可做时,就去莱蒙湖漫游吧!用脚步或单车。

盛夏里,我就骑自行车做了个绕湖游:单人,单车,单程。

逆时针,倒行逆施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,好坏不计了。从右边出发,就是法国的一边。

大喷泉下边的冰淇琳店,启程。湖面总在我的左边。

行程:170公里

时间:两天半

天气:全程的艳阳天

途经国:法国,瑞士

看到的主要动物:天鹅,鲈鱼

本想一路欣赏湖的风光,谱写莱蒙湖赞歌。逆行第一站到了“海滨旅馆”,我来过的一个湖边别墅,让我回想起我的旧生活。有了这样的开端,一路一个人行在单车上,便是与湖的风光一并回闪着我的记忆,因为途经的各处与这湖岸,都在我的生活记忆里了。

记忆的力量不可忽视。

“海滨旅馆”建在湖岸。这名字是因为这段湖岸像海岸,有个缓冲的空间当做沙滩,一个模仿的海滨。弯曲着的湖岸线很温柔,傍晚更添点妩媚,安静,少人,不在旅游的季节。仿沙滩与旅馆的连结处设了平台,在平台上观景――仿沙滩;吃饭――烛光晚餐;喝咖啡――谈论感情。这一切都做过了之后,两人并肩向湖岸走着,一个肩头就有了另一个人的手,于是,目光转移着,湖风轻轻,水声轻轻,情绪也上升得轻轻。

手牵手走进了“海滨旅馆”。一切都准备着让你怀旧,灯影微暗,家具稍旧,但很光洁;花瓶只是一个葡萄酒瓶,但造型优美。窗户面朝着仿沙滩,仿大海,水声却真实,轻得像在私语。

现在我单人单车驶过这里,重温着我的旧生活情景,我迷离的旧生活片断。

那是个美好安静的日内瓦湖岸。

行过了最难的一段路――从沃维(VEVEY)到洛桑(LAUSANNE),不是路难行,而是一路与大货车为伍,被风尘卷得毫无心情,只想躲避着它的尾气,连相机都没打开过一次。黄昏到达洛桑。落日在湖面上闪光,一隐一现地流恋着不肯走,水与波纹安然地等着太阳的离去。洛桑城在高处。我执意推车离开湖岸,登向城市中心。许多座桥,一座一座,推车走过,记忆也随桥而现。

他在电话里问:是哪座桥?洛桑有很多桥。我拿着手柄,四周看看,看到了大教堂的尖顶,就说清了位置。这个认识不久的男人,只是帮助他翻译过一篇中文文章,一个报告之类的,仅仅一次。他有中国情结,挂中国画,做中国饭。清晨走出他的家,八、九点钟的阳光逐渐强烈,而昨晚卧室里的烛光却越来越黯淡。之后,只收到一条短信说他带孩子们去度假,再见!

没有再见过。

在洛桑看湖,总得俯瞰。城在高处,走向湖岸不费力。但那时我不看湖,也不去湖岸。

在这个季节,乌西(QUCHY)湖岸的酒店里住着许多盛产石油的国家的游人。我也决定驻留一夜,为了将洛桑的湖留在记忆里。因为那时,在我迷离的旧生活里,我甚至没有走到过湖边,也没有试过借湖景排遣郁闷。

酒店名叫航海大酒店(HOTELEDE NAVIGATION)。台灯的灯座是个灯塔,壁纸是锚,一律湖蓝色,在湖边做海的梦,非常不错!入住时被告之可以看湖的房间要加多房费,十元钱。十元钱可以看湖,很好。于是夜里,从窗看去湖面,回想旧生活,总是回想,但安静,不再迷离,是眼前的湖给予的。

湖总在左边,行过蒙特勒(MONTREUX),是爵士乐(JAZZ)音乐节的领地,所以这段的湖岸最可人。骑单车好似逛公园,还能欣赏许多花雕,大提琴的、五线谱的,时时出现的雕像表达着此处的艺术气氛。骑得悠哉,抬眼望到山上的宫殿。我叫它宫殿,因为它的一切都与我想象中的宫殿契合。它矗立山顶,淡黄色的,尖顶太尖,让你不能忽视它,让你一眼望到,尽管远着呢,高着呢。

如果看花边新闻,查尔斯的旧情人、现妻子卡米拉在瑞士受教育;摩纳哥国王的私生女十四岁了被送瑞士受教育;大作家博尔赫斯少年时在瑞士受教育等等。于是我也挤进去,就说也在瑞士上过学校。学校就是蒙特勒(MONTREUX)山顶上的那座宫殿。

这里可以视作我在瑞士迷离的生活的开端。我的第一脚的落处。

抬眼,看这座宫殿般的学校。平视,皇宫大酒店(MONTREUX PAL-ACE HOTEL),也像座宫殿。旧生活无情地回闪着,记忆,有太可怕的力量,我不想回忆的旧生活:

她完成了所有的作业,全部用英文做的。换下了制服,这所学校只有周末可以换下制服,选了短裙配球鞋,象是打网球的。这样她觉得一身轻盈而青春,不再青春的年龄,这样穿着让她心虚。

早餐时,餐桌上与一个男生谈话,定了约会。一个大概二十岁的男生。与他周末午夜逃离了宫殿学校,下山在湖边的宫殿大酒店的酒吧里温存着,迷离得如此纯正。之前,先与他看了电影,他牵了她的手,去喝酒,听爵士乐,遇到几个高大的黑男人,有一个还试着碰了她,所有这些将她与这个二十岁的男生逼向了湖边,午夜的湖边。加了木桩的码头,灯影中的湖水,湖光,远处天鹅的影子,她和他需要这些,需要亲近,他们亲近着。仅仅亲近着的夜晚,记得他说:这里此时很浪漫。

显然他忘不了这些美好和浪漫。 这二十岁的男生,他憧憬着第二次的午夜约会,她让他中途放弃,她不能忍受自己年龄与他的差距。他也许不懂这个原因。看到他失望的脸,独自离开湖边。后来又见过他,也是在湖边,散步,对面相遇,他与学校里最前卫的女生们在一起,他十分不堪的面容,无法形容,在吸毒了或染了什么病。

这次,她宁愿自己迷离得更深一些,迷离在这少年般的爱里,也给他享受性爱,至少可以有机会令他健康。可只是个愿望罢了。

他离开的午夜和他不堪的面容都与那时的湖水共存着。

蒙特勒(MoNTREUX)此时艳阳高照,山顶的宫殿学校十分醒目。我用尼康调焦,拍得一幅颇为专业清晰的照片。企图覆盖住我迷离的旧生活,让记忆,不想回忆的记忆被这清晰压在底层。

莱蒙湖仍在左侧,但我已进入瑞士了。右侧的山坡上满是葡萄秧,是酿酒用的葡萄,正是季节,一大片,欣欣向荣的。一年中此时的风景总会是:将头转向山坡,绿的葡萄架,架下青绿的葡萄,架中一幢大房子,房子旁便是上山的山路,可以行车,但实在不宽绰。酿酒是当地人的重要营生。

从坐落在湖边的好尔(ROLLE)小镇走出,顺着葡萄秧,向着有房子的地方攀登。房子通常都很大,因为住所同时也是个酿酒厂,出酒。或者该叫酒窖更准确,因为也储存。再爬高一点儿,一个同样很大的房子,叫“乡村旅馆”,房样实在是太乡村风格,杂草乱生着,但有生机,窗户和阳台四周爬着青藤类的植物,房前随意堆着些工具,墙角会突然生出一朵鲜粉的玫瑰花,花儿还很高兴的样子,不因独枝而觉孤独。多半时间会很安静。这儿是我工作过的地方,一间乡间旅馆,一切如初,叫阿道斯的大狗看我一眼,只是它有点见老态。我的瑞士老板也有点见老态,但仍然带着职业性的笑容与我谈了一会儿。我像完成了一个心愿似地离开了。

“在瑞士做什么都好,就是得懂得吃苦。”他对我这样说。我心想:谁吃苦了?警察、税官、餐馆服务员,都照常工作八小时,照常度假四个星期。

我在生活迷离时认识了他――中餐馆的老板,越南华裔偷渡人。二十年前在这儿开始了他的人生――奋斗的人生。

两次逃难,一次从中国偷渡,是夜里逃过了警察的手电筒,游水逃过了难,伤了腿,所以走路是晃着的。第二次是付了钱的,在船中逃过了难。到了瑞士时,还仍然年轻。因难民的身份,得了在银行贷款的优先权。他开了中餐馆,创造了他的生活:娶了妻子,有了一儿一女,有了房车,雇了厨师,家人也来了两三个。他仍然工作,也端盘子,一晃一晃的。他与我一起端盘子时就讲这些事和告诉我:在瑞士什么都好,就是得能吃苦。

我不屑。我迷离着。我想着一个年轻、英俊、富有的瑞士人,嫁了不就得了。

这时,我还没看过湖景,美不美,我没想过。这就是说我“迷离”得够可以了。

以后我才知道,也懂得了他是用了许多年认识了瑞士,找到出路,他的人生路。常常是晃着的身体,不停地工作着。他不停地工作,当然会赚到钱。可进入他的住房,每天睡觉、吃饭的地方,却杂乱得一蹋糊涂,也不够清洁,更谈不上装饰,对此他熟视无睹,只是工作着,晃着身体工作着。孩子们围在他身边,围在他的房车边。他在创作着他的生活,奋斗得来的生活,还仍然延续着奋斗的人生观念,不停下来,再多一些的生活内容或概念,他视而不见,于他也不见得有任何意义。我的老板的奋斗的人生。

推着单车经过他的餐馆,远一点儿地看着,没看见他晃着身体在端盘子,心里安慰稍有一丝安慰,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?

我骑着单车看湖水,湖面竟然是深绿的,也许是正午的阳光使然。私人游艇排列在岸边,时而有新的成员驶进,都是男人,全身已晒得又黑又老,还坚持着继续晒。找到一间有红红的海棠花盛开着的餐馆坐下,看这些驾船的男人们来来去去。对岸的城市也被湖面映得深绿起来,房子看上去连“点”都成不了,太远了。今天的湖面微风荡漾,湖面有些许波纹,缓动着,感觉很安全。背山向水的餐馆,阳台上的光线不停地变着,伞下的阴影减弱着温度。湖风吹入,舒适宜人。想象着落日时这里也许会更美丽。

湖面上的微风吹过来,一切都很惬意。点了莱蒙湖鲜小鲈鱼。厨师,穿制服,雪白平整,两排扣,小立领儿,白围裙,端着他的法国当代厨艺来到我面前,一脸笑容。盘子,白色正方形,中央一条鲈鱼的肋;左边土豆泥,紫色的,外圈儿加西红柿酱,红色的;泥和酱上插了两条细长的小葱叶儿,绿的,往右边,两条扁豆交叉着而已,盘边上点缀两朵胡萝卜削出的花朵儿,很悦目。菜的份量无需担心摄入过多的卡路里,很赏心。尝尝味道,真真鲜嫩鲈鱼的清谈美味。洋溢这满面的笑容,一来因景,看男人弄船,享受阳光;二来因湖水微风带来了湿润、舒适;三来因厨师的制服引起我对我的两个老板的回想;四来因享用到了美味的法国现代菜。

我尽情享受着这一刻!补偿着我迷离时期未曾看湖景的缺憾。也理解着不同的人生。

旧生活的回想迅速被享受生活代替了――欣赏湖水,看天鹅伸展长脖子的曲线;与船里的日光浴的男人们聊天儿,打听怎么去帆船学校注册,有天也拿个驾船证试试驾船在湖上的感觉。

正值盛夏,正值正午过后,温度不断在地上升。湖岸,在这盛夏里,正午,有什么景色可以欣赏呢?

大喷泉照喷,从一八九一年开始,四季如此地喷着。

中心岛也安然地处在中心。最能夸大机器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的儒乐凡尔纳,将他的钟表大师佐奇瑞的家,按他的想象安排在了这个中心岛上。他写到:“这小岛宛若一艘荷兰人游轮停泊在河中央。在现代建筑还没出现之前,这里是一片奇形怪状的屋群,层层叠叠,你遮我挡,很煞风景。小岛太小了,事实上一些房屋被挤到水边,任凭风吹浪大。房子的横梁,因为常年累月遭受河水的侵蚀,已经发黑,看上去活象巨蟹的爪子。窄窄的河道如蜘蛛网般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延伸,河水在黑暗中颤动着,仿佛原始橡树林中簌簌抖动的叶子。罗纳河则隐藏在这一片屋群组成的森林之后,泛着白沫,无限痛苦地呻吟着。”

就儒乐・凡乐纳看来,人类生活将被科学主宰,小说中的钟表大师用手工做出的手表已与大师一样寿终正寝了,机械化到来,所以莱蒙湖的中心岛和罗纳河在他笔下变成了这等样子――“无限痛苦地呻吟着”。

眼前的中心岛上,湖边,盛夏的季节里,看到的是日光浴的人群。“日光浴”被我俗称“晒黑”。这一活动无法追溯起源。最普遍的说法是欧洲的男人们不知何时开始传说非洲女人的黑皮肤,硬感也性感。于是男人们,白种男人们纷纷以有非洲黑色或棕色皮肤的女友为时尚,白种女人们被忽略。白种女人们就想出了“日光浴”。盛夏阳光最强烈时,出户“晒黑”,抢占湖边。 所以盛夏里,湖岸被“晒黑”的人群占领――莱蒙湖的风景线。

大凡想形容一个美丽的湖,都会叫它“天池”。我国有天山“天池”,还有长白山“天池”,且二者均在山里。莱蒙湖也被山围绕着,但不称“天池”,不是天母和皇帝约会的地方,也不是神仙们开大会的场所。盛夏里,沿湖岸集聚了人群,日光浴的人群。这湖,被法国和瑞士两国人民拥抱,休养生息着。沿湖岸,看到的是生活,人们的生活。

一个女朋友告诉我她的理想生活,算做人生的梦想吧:买个中世纪的城堡,买辆老爷车,为某个基金会的组织工作,志愿者。我说这不是奥黛莉・赫本的人生吗?在瑞士的图龙舍纳(TOLOCHENAZ)小镇有她的家,离湖不远,出了洛桑城沿湖骑单车不用一小时,一个庄园式的大房子,自然的环境。她晚年时居住在这里,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无偿工作。

奥黛莉・赫本这个美丽的女人。

纪念馆与她的住所是分开的,与赫本基金会设在一处。看过了她所有美丽的照片和奥斯卡小金像,惊叹她的美丽。在好莱坞星光闪耀时,她的美得无以言说;晚年的面容也丝毫未能让她的美丽打折。与病孩子亲近着的大幅照片上,一双眼依然闪着光,清癯而温暖。老了仍然可以美丽。是因为她对人生的理解,她在做着的事情,有了纯洁的精神的女人才能拥有如此的美丽。她的美陪伴了她的一生。

此时阳光有点儿乌涂涂的,太阳也有累的时候。

推着单车,走向纪念馆旁边的暮地,墓地照常总是安静的。米白色的十字架上写AUDREY HEPBURN 1929―1993。两侧种了花,此时正红,中间还见两束鲜花,一大一小,插在瓶里,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送来的。这里是美丽的。这样想着时,身后多了说话声,一对老夫妇立在我的后边,手里端着大花盆,同样是红色的鲜花儿。我看他们时,女的看着我说:我们的朋友,一个终生的好朋友。

她至今仍然在这里接受着世人的爱,因为她生前给予了爱。我心生尊敬,想着做个美丽的女人如她。探访赫本故居有了这个收获。

折回湖边的路是下坡的。有个收获,便有了个好心情。单车飞奔起来。

单人,单车,单程,游过的湖,回想过的迷离的旧生活,收获了的:老了也可美丽。

似乎尽兴了,归程在即,穿过日内瓦中心的白山桥,左侧远处的大喷泉永远在喷。此时的脑中都是这样的描写莱蒙湖的词儿了:风光旖妮,湖光山影,如临仙境,大教堂气势恢宏。接受了这些与平常人通感的日内瓦湖,也就是莱蒙湖的美丽。完成了谱写莱蒙湖赞歌。

“空气中的尘埃,带来或带走着,交流不停止,不分空间与时间”。

“教堂的尖顶,尽量地尖着,无论大的教堂,小的教堂,都是为了拿来吓人的,让你害怕而已”。

这两句话一定要记录在此,因为是在湖边,克莉丝婷娜与我看水鸟时说的,是这湖的一部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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